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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2577(3)

时间:2019-10-29 来源:原创/投稿/转载作者:管理员点击: 162

  3.关于宗教和冬天但温暖只是暂时的,我将面对的是漫长无期的萧索和冰封。在塔县十四个乡镇场里,每个乡镇场距离塔县几乎都超过了一百公里,我和老马被分别派往大同乡和瓦恰乡的乡卫生所值班,所谓值班,是趁着乡里的牧民从山上赶冬荒回来以后集中住在村里的冬天对牧民进行一次集中体检。老马把我送到大同乡以后就连夜赶往瓦恰乡,走之前对着乡卫生所的塔吉克族女所长连比带划地说了好半天才走。紧接着女所长把我领到卫生所后面的一幢土坯房前,说了半天大致意思是这是我的宿舍,我猫腰走进宿舍,房间布置极为简陋,但也看得出是经过精心打扫的,一张土炕上铺了两床羊毛毡,上面又厚厚地盖着两床军用棉被,紧靠着床的是一个土垒的炉子,烟囱通过窗户上的玻璃通向窗外,炉子已经被点着了,里面的煤炭发出暗红色的光。可即便是这样,裹着棉衣的正面被烤得发烫,后背依旧是凉飕飕的,晚上睡觉脚从来不会是暖和的,早晨起来离炉子稍远的地方的墙面上会结着厚厚的一层冰。我和卫生所的女所长语言不通,她会简单的汉语,而我完全听不懂塔吉克语,有时候我们交流只能够通过在纸上画。就这样磕磕绊绊过了大半个冬天,乡里过半的村民也都参加了体检,有些闲不住的牧民已经开始清点羊群准备把它们赶到山下的牧场里了。那天晚上我从村里回到卫生所,还没进门就看见所长在门口对着一群人说着什么,见到我一把拉住,比划了半天才知道乡里一个牧民的女儿难产,我跟着他们匆匆走进那户人家,那个女孩子躺在炕上,羊水已经破了,但小半天孩子还是没有出来,那个姑娘才十六岁。我给老马打了电话,老马建议我保守接生,因为大同乡没有可以剖腹产的手术室,大雪封山,想要把一个难产的孕妇送到塔县谈何容易。那是我在塔县第一次经历无法挽救一个生命的无奈,姑娘脸上满是绝望,拉着我的手,就用那很懵懂的眼神定定地看着我。在塔县就是这样。这是我在塔县最常听到的话,但也的确就是这样。十六岁的小姑娘应该正上初中,或许应该青春洋溢,或许应该朝气蓬勃,但在塔县,很多少女早早地嫁为人妇。法律在这里也许是不适用的,因为住户太过分散,没人知道谁家的女儿嫁给了谁家的儿子,但他们就是这样一代一代繁衍生息了下来,随着这几年的普法,这种状况好了很多,但在我来的那几年前,这种现象很普遍。他们不用领结婚证,或者等到合适年龄再去领结婚证,但他们早早地就在一起,生了孩子,过着游牧迁徙的生活。如果你去过中东伊斯兰国家,你就不会觉得男尊女卑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不想过多的谈论宗教,但不得不思考宗教。毕竟穿着布卡的女人也就这几年才逐渐消失在街头,宗教给人的禁锢却并没有完全根除,那个十六岁的姑娘,也许奶奶过着她这样的生活,妈妈过着她这样的生活,她,也没能逃离这样的生活。出于母性的执著,我坚持送她去塔县,村民找了一辆皮卡车,她躺着我的我的腿上,紧紧攥着我的手。这里,距离塔县一百五十公里。我们在距离塔县五十公里的地方遇到了暴雪,汽车打滑,怎么也爬不上那个山坡,能下车的人都下车铲雪开路,我也下车和她的家人一起推车,最终在距离塔县三十公里的山脚下遇到了带人接应的老马。我醒来的时候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张茹看我醒了,叫醒了床边睡觉的老马,老马红着眼:“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执意送她来塔县。”“那姑娘没事了吗?”“孩子没保住,大人没事。”老马转身给我倒了一杯说,背对着我说。“老马,为什么会这样?”“你别想了,最起码那个姑娘没事。”“为什么会这样?她才十六岁。”“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这个问题,但你不能怪他们,你知道吗?”老马终于把背转了过来。“我不明白。”“你看到的只是一角,我知道你怪这里的一切,你不理解这里的宗教,但我告诉你,宗教和神灵是两回事。”老马搓了搓脸,“你以后会慢慢明白的,有时候人更多的,是需要一种寄托的。”后来我才知道,我被冻得不行的时候,是那家人杀了家里的骆驼,把我放在刚刚开膛的骆驼里,才捡回一条命。就这样,塔县的冬天算是彻底过去了,草场上已经可以看到嫩黄的草芽,我坐在院子里那棵枯黑的杨树下晒着太阳,头皮暖暖的。老马说大同乡的杏花开了,趁着周六有时间一起去看看杏花,我没有拒绝。几棵环抱粗的杏花开得很艳,和四周仓黑的山体形成鲜明的对比,杏花雨下,那个十六岁的姑娘就坐在树下,安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过了一会一个男人骑马过来,姑娘起身接过男人手里的缰绳,拴在杏树下,俩人并排走入屋中。“那个男人就是她的丈夫,也不过十八岁,父亲前年护边的时候意外摔死了,母亲卧病在床,救你的那只骆驼是男孩父亲养的,是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了。”老马看着远处淡淡地说。他扶我坐下,“你是不是还在怪那家人?但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可能不能融入现代社会,千百年来他们都是那样过来的,但我们都不能否认他们的真心,也不能否认这里的神灵。”老马虽说不是穆斯林,但他却虔诚地信奉这里的神灵。作为无神论的我能够理解老马所谓的神灵是指什么,那应该是一种信仰,一种热爱,一种对这片土地的无悔。在这里发生过太多让老马忠于神灵的事情。老马刚来塔县工作的时候,整个县城几乎看不到一个汉族人,那也是新疆最为动乱的几年。老马一个人骑着马走遍了塔县的所有乡镇,他说我相信信仰神灵的人本质都不会是坏的,事实也确实如此。夜晚不得不在牧民家过夜的时候,主人总是把最新的羊毛毡拿出来招待老马,自家人挤在毛毡房旁边的羊圈里过夜,有时候口渴想讨碗水喝,主人可能端出的是一碗新鲜的羊奶,赶上古尔邦节肉孜节,牧民必定留你做客,宰羊做馕款待客人。在塔县,没有所谓的等价物,在银行还不普及的年代,当地牧民每年卖牛卖羊的钞票就那样装在羊皮袄子里,捂得发臭,见到过路的司机就拦下车买东西,从来不问价格,一把掏出多少就给多少。现在也是,一瓶散装白酒可以换来一只小羊羔,一把小刀可以换来整张羊皮。牧民的儿子肺水肿,老马在雪夜送药过去,牧民第二天就宰了家里的牦牛感谢老马,后来牧民的儿子长大结婚,非把老马请让最尊贵的位置就坐。有时候我们站在某种自以为是的高度上指责当地人愚昧无知,殊不知在这种地方,人真的太需要一种精神寄托了,宗教也好,神灵也好,都是给予信念和希望的依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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